不知不觉，天已经大亮了。一个五十来岁的女道士向何老太拱手作揖：“无量天尊，老人家有何指教，小道是月老祠的管事，不知能不能帮上一二。”何老太回了一礼：“多谢道长关心，我只是故地重游，想起以前的事。“女道士说：”那我打扰了，若有什么事，老人家可以来找我。“回到月老祠门口的木凳上，整理她桌子上的名册。
月老祠不远处有几张木椅，两位老婆婆坐在那儿边做针线活边聊天。她们做鞋垫和孩子的布鞋出售，赚点私房钱，最重要的是有个伴，说说笑笑就过一天了。何老太走过去想给何伶珑买双鞋，突然听一位婆婆说：”小香，你是陈小香。“何老太楞了一下，辨认一下，喊道：“你是云双双？‘对方点头，何老太不顾礼仪，扑过去抓住云双双的手：”双双，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，这里还有别的同窗在吗？“云双双回答说：”有几位同窗还在呢，还有一位师长也在，就是教我们绘画的杨道长，他都要九十岁了。“何老太叫退丫头和家丁：“我要和老友述旧，你们回避一下。“三位下人行礼退下，另一位老婆婆识相地说：”我想起家里还有点事，要回去一趟，云婆婆帮我看一下摊子。“说完就离开了，从走路的姿势和速度看，她的身体很硬朗。
何老太和云婆婆坐在一起，双手相执，何老太以为老师们都死绝了，没想到还有一个活着，好奇地打听他情况，云婆婆说：”他和师娘都健在呢，呆会儿他们都要过来，给年轻人祝福。“这是月老祠的传统，年迈的恩爱夫妻在这儿给年轻的情侣、夫妻祝福，希望他们和自己一样恩爱到老。
何老太在问道书院求学的时候，对云双双深怀戒心，云双双的哥哥是苏立义的同窗好友，他们三人一起长大，云双双喜欢苏立义。苏立义去做游医的时候，是和云双双的哥哥结伴的，云双双的父亲病重，云兄回家守护父亲，苏立义独自在外地，夜宿废庙，被两个小贼杀害。虽有这段不愉快经历，现在两人都老了，各自成家立业，先前介蒂早就不存在了。
两人谈起了苏立义，那是两人在少女时期都爱过的人，何老太有件事没想清楚：小贼与苏立义无冤无仇，求财而已，苏立义不是贪财的人，为什么不破财保命呢？而且一个游医，有多少钱？云婆婆沉默一阵，告诉何老太：“苏兄是为了从小贼那儿，抢回一个绣有仙鹤的香袋，才被杀害的。“何老太如中雷击，十六岁的时候，她在绣坊订了个香袋，上面绣着云中鹤，在她的心目中，苏立义就是那只云中飞翔的仙鹤，高洁尊贵又有真材实学。她把香袋作为订情信物送给了苏立义。云双双继续说：“苏兄并没有成亲，令尊找到他，请他不要耽误你的青春，他才写信谎说自己已经成亲。他这一辈子，就说了这么一个大谎。“何老太想起十八岁时，父亲说去外地访问老友，离开了一个多月，回来时看自己眼光躲闪，十天后自己就收到了苏立义的分手信。父亲病重时，看着自己几次欲言又止，立刻就信了云双双的话，悲从心来，不由流出眼泪，云婆婆也陪她流泪一阵子才劝道：”我们都这个年纪了，过去的都过去了，小香不要哭了，有人来了，别让人笑话。“何老太止住泪，胸脯还在不停起伏。
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双儿女走过来。他们是来月老祠还愿的，男孩子三岁左右，女孩子五岁左右，他们都脚不粘地，踩在父亲的脚上，抱着父亲的大腿，不断打闹，父亲拖着两个甜蜜的累赘，一步一步向前挪。父母走到姻缘树下，寻找自己的名字，孩子们跑到一边相互追逐。
月老祠前两张椅子上，坐了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。何老太与云婆婆整理一下衣衫，平复一下情绪，走到两位老人面人，恭恭敬敬地拱手长揖：”弟子参见老师，师娘。“杨道长让何老太走近些，还是没认出她，云婆婆赶紧向他详细说明，杨道长这才认出：”是小香啊，照猫画虎的那个。“两人陪老人闲聊一会儿，见年轻夫妻向他们走来，便退到一边。年轻的夫妻走到老人面前，行了一礼，送上准备好的糕点，杨道长拉住丈夫的手，杨夫人拉住妻子的手，说些夫妻间相互体贴相互支持，白头到老的话。何老太陪了老师，师娘一天，黄昏时把两人送回家才带三位下人回到长生观。
晚上，何老太梦回问道书院，梦中的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，苏立义还是那个英俊少年，两人在听雨亭约会。那时，时光好象永远用不完。眨眼之间，何老太已经满头银丝，而苏立义早已不在人世。早上醒来，当何伶珑看到祖母的时候，发现祖母眼角的冷已经消失了，祖母温和地搂住伶珑，告诉她她是大女孩了，要去书院念书了。女儿家虽然不能考功名，在书院能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，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易偏离正道，在书院还能学到许多技能，将来就算靠自己也能好好地生活。伶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，好多地方的女孩儿根本就没机会上书院念书。
